宕子：“杜绝上课如厕”与“身体*治学”
上一则热帖披露河南三门峡一中厕所挂“尽快调整生理节律，彻底杜绝上课入厕”横幅。该校一位知情人表示，挂此横幅是该校推行“高效课堂”教学法的一部分，是从山东某校学到的经验。（5月3日《重庆时报》）人有屎、尿、屁“三急”，且往往来去无常，经常在你最不愿意它出现的时间或场合，来拜访你一下子，弄得你猴急猴急地，狼狈不堪。“三急”发作起来的时候，要人为地控制或延迟它的排泄或释放，非有超人的自制力，恐怕不太容易做到——弄不好还要憋出个什么病来。对于贴在三门峡一中厕所墙上的，像道士画的符咒一样的“尽快调整生理节律，彻底杜绝上课入厕”横幅，诸位或许认为它太不尊重人性，甚至显得荒唐可笑——发帖人看到横幅时，一行4人都笑翻了——然而，正是这一极端事件，恰恰暴露了中国当前教育的本质。就在几天前，一新闻报道，一些学生因作业太多，睡眠不够，发明了“三段睡眠法”。另一新闻报道，因“觉得自己没管好自己，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自己”，一初中班长带领同学集体下跪。这三件事儿表面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关联，其实却是同一类事——即对身体的规训和控制。通常，在学校这一具体而微的社会空间中，所有对学生的身体的规训和控制往往都披着一件华丽的外衣——福柯认为，与监狱最相似的机构就是学校，可这却是学校与监狱最大的区别——因此，“彻底杜绝上课入厕”是推行“高效课堂”教学法的一部分，作为“三段睡眠法”这一发明的源动力的作业太多问题，肯定也是为了提高学生的成绩，而下跪，自然是道德教育的成果。教育，既是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又是人的社会化的过程。因此，学校既是一个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场所，同时也是人的社会化场所，即身体的生产与再生产和作为“身体再现系统”的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的场所。而且，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和身体及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是同一过程的不同方面。然而，后者往往被前者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和掩盖——这正是学校环境里“身体*治学”的奥妙所在。国人常称当前“高考导向”的教育为“应试教育”。这种教育的特征是，所有的教育教学行为都以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为核心来进行组织，而知识则意味着凝固在印刷文本上的被神圣化了的绝对正确且亘古不变的“书本知识”，学校教育的目的就是将这种绝对正确且亘古不变的知识从作为教科书化身的教师的大脑或教科书本身这一存储介质复制或存储到学生的大脑这另一存储介质。而考试，则是作为检测知识在从教师的大脑或教科书传递和转移到学生的大脑这一传播过程中是否失真的一种有效手段——因为像电脑一样的完美的复制和存储毕竟只是一种理想。上述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就是国人心目中的“教育”。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这根本不是“教育”，而是不折不扣的“教化”——塑造我们感知世界的方式的更重要的东西并非作为“教育内容”的被神圣化了“知识”本身，而是教育教学以及学习的方式，即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的方式。我们当前的所谓“教育”，其实是一种和“驯兽”差不多的暴力行为，而所谓的“知识”，则不过是像燃烧的铁圈一样的“驯兽”用的道具罢了。通过“知识的学习”或曰道具的使用，我们修改和塑造了学生的肉体属性，并通过这一过程构建了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即意义和价值被构造和理解的方式。在此意义上，我们当前的“教育”既是“神圣事物”（作为道具的知识）的生产，又是对“神圣事物”的绝对适应和绝对服从的“驯化的身体”的生产，二者共同创造了一个等级森严的压迫性的社会秩序和对这一秩序的爱好与适应——在这一社会场域里，在学校生活中早已将教育教学以及学习的方式内化为自己血肉的一部分的被*治化了的身体，可以被折叠、扭曲、修改、塑造成权力或权威所要求的任何形式，而不至于引起导致社会混乱或秩序崩溃的各种激烈的反抗。然而，可悲的是，我们的教育工作者，我们的“人类灵*的工程师”却完全对这种“身体*治学”，以及它让“人”异化为“非人”，异化为工具，异化为野兽的可怕后果视而不见，甚至将这种异化当成自己的“教育成果”而自豪，并给它冠以种种美妙动听的名目。中国的未来，中国人的创造力需要的绝对不是这种“身体*治学”，而是由“教化”走向“教育”的“解放*治学”——它所指向的是“人的觉醒”、“人权的觉醒”和“人的尊严的觉醒”，这一切，不能在神圣化的知识里寻求，而应该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方式，师生之间的交往方式以及知识的生产与再生产方式的民主化、人性化的变革里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