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邝信
香草青青的溪岸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这是南宋词人辛弃疾描写乡村生活的佳句。谢钢的家乡桃南村也在江南。老家泥砖茅舍旁边山脚下的溪岸边，点缀着一种野草，春天发芽，夏季开花，三棱形茎秆，叶片恰似青青韭菜，为山村田园的画图平添不少绿意，被乡人称为“野韭菜”。谢钢即将报名上学那年夏天，谢钢的娘扛着锄头，提着竹篮，带谢钢到溪岸边挖野韭菜。野韭菜也能当菜吃？谢钢问。娘回答，野韭菜虽然不能当菜吃，却是一种中药材，送到公社的药材收购站，每斤能卖三角钱，可以为你读书攒些学杂费。谢钢没再吱声，可心里明白，父亲死得早，娘供自己吃饭读书不容易。上学后每逢暑假，谢钢就扛着锄头，提着竹篮，沿着溪岸挖野韭菜，攒取下学期的学杂费。从县中学初中毕业回乡那年夏天，恰逢农村搞合作医疗，谢钢所在的大队领导有意培养谢钢这个在当时为数不多的县中学毕业生当“赤脚医生”，让谢钢到公社办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去“充电”，掌握必要的医疗特别是中草药和针灸知识。培训中谢钢才知道，野韭菜就是中药材“香附子”，它是莎草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具有“理气解郁，调经止痛”等药理作用，能够治疗“肝郁气滞，胸脘胀痛，消化不良，月经不调，经闭痛经，寒疝腹痛，乳房胀痛”等病症，这无疑增进了谢钢对野韭菜的感情。在培训班上，谢钢的邻座是友邻大队的女“赤脚医生”兆香。兆香年龄和谢钢不相上下，长得苗条秀气，两眼特别炯炯有神。课堂上，他俩经常眉来眼去互看笔记，以防遗漏；课间休息时也聊得很投缘，觉得双方有不少共同点：早年丧父，中学毕业，字写得漂亮，爱好文学，喜欢唱歌。有时谢钢在座位上引吭高唱革命歌曲，和谢钢并肩而坐的兆香就摇头晃脑地一起唱，一边挥舞双手打拍子。不过，谢钢还有一个让她佩服的长处：画画。老师讲课的时候，几次把谢钢“请”到讲台上，拿起粉笔画人体局部针灸穴位图，以配合讲解，迎来她和其他学员一双双羡慕眼光……说起香附子，兆香告诉谢钢，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姑娘草”，有这样一个典故：从前，有个姑娘叫香姑，心地善良，丽质天生。有一年，香姑的家乡久旱无雨，百草枯黄。香姑迫于生计嫁到山溪边的一个村庄，谁知这里正闹瘟疫，大人小孩胸闷腹痛。可自从香姑嫁过来以后，她丈夫便转痛为安。丈夫下意识地感觉到，香姑身上有股香气，断定这是驱疫的奥秘，便怂恿香姑外出给众人治病，不几天，全村人都安然无恙。不料香姑看病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回到她丈夫耳里，竟变成了这个样：香姑每到一家，就脱衣解带，让男女老少围过来闻……丈夫气得趁着夜晚香姑熟睡，把她活活掐死，用草席捆了埋到溪边。没多久，就在香姑的坟上长出几缕小草，叶窄茎挺，蜂围蝶绕。有人说风凉话：风流女子死后也招蜂引蝶。丈夫便挖地三尺，深埋尸骨。可过了一段时间，小草又冒出头来，依然蜂飞蝶舞，丈夫又去挖又去埋，可那草越挖越多，越埋越旺。人们终于后悔了：香姑是含冤而死，千万不要再挖了，留下这姑娘草治心口痛吧。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山脚溪岸的青青姑娘草。不信么？人们要想把它挖出来用来理气止痛，必须挖出它的根球；它的三个根球一个比一个深。谢钢问这么神奇的故事哪里听来的，兆香回答是听她娘讲的，而且和她的名字有关。娘在生下她之前的晚上做了个梦：一个花朵似的小姑娘从天而降，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异香。因此娘生下她后，给她取名“兆香”。培训后期，班里组织了一项社会实践活动：安排学员分头到公社附近的生产队，动员社员以每人上交两元五角钱给队里为条件参加合作医疗。谢钢和兆香被安排下到同一个生产队，白天上门到社员家里动员，晚上召开社员大会，发动社员以户为单位报名交钱。当晚，就分别在社员家里过夜。入睡前，谢钢和兆香坐在一户社员家厨房兼餐厅的餐桌前，伏在煤油灯下，给公社卫生院连夜赶写参加这次活动的情况报告。夜深人静，房东大婶三番两次悄悄来到餐桌前察看动静。她大概是对两个少男少女深更半夜呆在一起有点放心不下吧。“赤脚医生培训班”开办一个半月便结束了。兆香和谢钢一起走了一段田间路，不得不分道而行后，他俩好几次不约而同地转头互望。谢钢回到自己的大队不久，就收到了兆香的来信，向谢钢倾吐相识恨晚的衷肠。谢钢也以信相还，吐露喜逢知己的心曲。他俩还隔三差五地利用到公社卫生院师傅那里实习的机会欢聚。转眼进入落叶飘零的秋天。秋风不仅给谢钢的耳孔里吹来阵阵带着凉意，还吹进一些谢钢和兆香的风言风语。好心的知情人提醒谢钢，兆香认识他之前，已经和她所在大队小学一位民办男教师相好了，是这位教师主动追求她，还经常帮她家做些挖地种菜上山打柴之类的力气活。于是，谢钢在一天黄昏，把兆香邀约到长满香草的溪岸，委婉地告知自己听到的传闻，兆香回应说，自己和那位教师相好不假，但和他的关系是可以改变的。谢钢说，这样对这位教师不公平，我们分手吧。结果，兆香流着眼泪转身离去……这年冬季，谢钢应征入伍。离别家乡时，兆香没来送谢钢，不过托人给谢钢送来一个笔记本，扉页上纤秀着几行的字迹：清平乐赠学友姑娘无憾，香草青溪岸。同窗共桌一月半，留下友情无限。胸怀一片衷肠，参军守卫边疆。一颗红星高照，战士永向前方。谢钢也准备好了一个笔记本，其扉页上留有我的原创诗作《赠兆香医生》：吉兆迎来千金子，奇花异草郁香浓。黑眸炯炯神光耀，妙手来日定回春。忙把这个笔记本交给来人，作为捎给兆香的回礼……蓦然回首，时光已淌过四十八度寒暑，桃南村老家那香草青青的溪岸，依然是谢钢梦中的一道风景线。（未完待续）作者简介
邝信，实名李志强，亦用“新竹”等笔名，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年以来，先后在市以上文学期刊和各类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多篇，约万字。部分作品获得市以上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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